本周视点：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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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上星期六的《中国周刊》一开始，因为当天是全国硕士研究生的考试日，因此我说的开场白其中就有这样的一段话，我有点紧张，不是因为我要参加考试，而是因为每到大的考试都会出现作弊，找枪手，泄题事件。因此考试正成为我们社会面临的一个难题。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希望硕士研究生考试能够干干净净。话音落了没两天，我发现我扮演了乌鸦嘴的角色。北京的考场内又出现了高科技介入作弊的事件，被《焦点访谈》报道之后，一石击起千层浪，考场的不干净，再一次展现在公众的面前，这是怎么了，我们该怎么面对，一场公平与各种方式作弊的战争将会怎样开展，我们如何去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呢。《中国周刊》本周视点，关注如同战场一般的考场。

　　解说：本周，23岁的田伟宁刚刚结束研究生入学考试，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的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准备这次考试。考完之后，她的心情却很复杂。因为她听说1月23日结束的考研又出现了舞弊事件。

　　采访：田伟宁：一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心情还是沉重的，因为我觉得这样来说真的很不公平，你看我看了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书，然后一些学生可以通过一些手段，通过在外头传答案的这种手段，真的会有一种心理上的不平衡我觉得。是这样的，我很痛，让我觉得，心里怎么一酸呀，是这种感觉。

　　解说：据统计，今年报考研究生的人数历史性的达到了117万人，而就在这次最大规模的研究生考试结束的第2天，1月24日，《焦点访谈》就披露了记者亲历的本次考试中出现的舞弊事件。在1月23日研究生英语考试时，北京出现了利用QQ和手机短信等手段向考场内通报答案的情况。

　　同期：黄海英：喂，听到吗，咳嗽一声，听到。答案呢？拿答案过来。我给你念选择题，1到30的选题。1到5，42133，1到5，42133；6到10，14342，喂，6到10，14342。

　　解说：事实上，今年的研究生考试应该是历年来最为严格的一次，教育部也出台了一系列新规定。比如监考人员不得携带任何通讯工具进入考场。考生更是不得携带任何资料、通讯工具、或有存储、查询功能的电子用品进入考场。这次考试还首次要求考生迟到30分钟不得入场，60分钟后才准交卷出场。在合肥，研究生考试还专门设置了这样的手机袋，考生的通讯物品交由监考老师统一管理；在福州，研究生考试考点还启用“手机探测狗”这样的电子仪器。然而，就是这样的严密防范依然不能完全堵住舞弊者的钻营。在这次爆出的研究生考试的舞弊事件中，考生就是依靠这种无线耳机来获得答案的，无线耳机的听筒只有黄豆般大小，可以塞在耳朵里，隐蔽性很强，而发射线圈、电池等隐藏在衣服里，不易被发现。

　　采访：黄海英：传了N回了，耳机，什么考试都用耳机传。还好，我觉得还好，考场不是想像中那么可怕。有的金属探测器，把手机塞袜子里就没事了好像，考场门口设个金属探测器，他们那边反映过来都没事。

　　解说：近年来，舞弊、泻题、枪手、替考总是伴随着各类考试，从职称考试到成人高考再到大学英语四六级、甚至高考，无一幸免。与2000年湖南嘉禾一中高考考场内考生们传纸条 打手势 交头接耳的集体作弊相比，如今的作弊手段显得更高明。去年6月，河南濮阳三中在高考中，7名老师组成舞弊团伙，就是采用手机短信传题、数码相机拍题和直接抄写考题等方式将考题带出考场，由专门安排好的答题小组做出答案，再用手机短信等形式回传给考生。而活跃在英语四六级考场的枪手是这样宣传自己的：我们组织一批英语高手混进考场亲自参加考试！以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正确率把答案传出来！

　　采访：枪手：就是我在考试中，离考试结束前大约十五分钟，我们把答案传出来，选择题答案，没有作文，作文要自己写。你那边，如果觉得考场松，就直接看短信。你觉得看短信不方便的话，就带耳机。有四百块钱的无线耳机，带耳机的话，你要抄的时间还可以缩短到一到两分钟。那个耳机必须与手机相连的，那个无线耳机有很多种。直径6毫米，这么小，根本就无从看出。

　　采访：劳凯声：传统我们说一个考生作弊无非是夹带、抄袭等等这样一些非常传统的个体化的行为，但是从现在来看，这种作弊已经从传统的这种作弊的方式发展到了运用一些高科技的一种、无线的这种方式，从作弊的手段来看，它也从一些个体化的作弊变成一种团伙式的作弊，这就带来了一系列新的问题。

　　主持人： 用武装到牙齿形容目前的考试作弊似乎不为过，网络、无线、通讯等等技术都已经参战了，而且还不是小规模，并且有了产业化的走势，不能不让人忧虑。古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的对手表面上看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现代。背后看真正的推动的却是考试牵涉的利益越来越大，作弊的背后是参与者垂涎欲滴的大市场。先举一个反例，去年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的年度审计报告中披露，一个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自1989年以来就违规集中各地考试费2.24亿元，为上缴财政专户，并从中支取相关考试费用1.9亿元，这还不算是大的考试呢。可见市场之大，而今年进行的全国硕士研究生的考试，参加人数117万人，假如只有一半人进行过考前的各种辅导，按照消费底价来计算，消费总额最低也超过了31亿元，多大的数啊，难怪那么多的人要铤而走险，那么教育主管部门又如何面对这个贪欲的对手呢？

　　现场（张锦芯：金牌英语辅导老师）：这几本都是2005年我主编的考研系列丛书中间的一部分，这是《考研英语新教程》，这是《考研英语模拟考场》，这是《考研英语考试参考书》，这是《考研英语真题详解》。

　　解说：已经年过七旬的张锦芯是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的教授，但她更响亮的名号是某著名考研辅导班的金牌英语辅导教师，上周，她的辅导班刚刚停课，就又被出版社牢牢抓住，没有功夫松一口气。

　　张锦芯：我们这个书差不多每年都是5—6万册。听力教材去年最高，在全国销售12万册。

　　解说：在北京西单图书大厦，考试指导类的图书占据了教育区的大半块江山。没有人能准确估算出中国究竟出版过多少种考试图书，但是根据记者的统计，目前仅在某著名网上商城就有近8500种。在中国，考试指导这块诱人的蛋糕究竟有多大？我们来算一笔账，一个学生首先会购买各种教材、讲义和模拟题，如果参加多个学科的辅导班，从基础班、提高班、强化班，再到冲刺班、点睛班甚至押题班，保守估计，平均每个学生的直接投入会达到四五千元，甚至上万元。

　　张锦芯：一般上课（学生）都是从500到1000多，在南京我们有一年1300个学生，就是整个一个礼堂的学生，每年的情况不一样，当然现在班越来越多，竞争很厉害。

　　解说：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诞生的各种考试辅导班，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如火如荼的奇特行业。为了规范这个市场，教育部去年8月曾明令禁止研究生招生单位举办考研辅导班，并严禁命题人员参与任何形式的辅导活动，但是教育部的禁令却很难影响社会上考研培训市场的红火。

　　劳凯声（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我想从这个政策的初衷来说都是应该肯定的。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就是考研这件事情既然已经火到这样一种程度，必定它就有这样一种需要，因此要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它还不是简单的禁止或者是简单的治标就能解决这样一些问题。如果学校不让做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去做这件事就会带来更多欺骗性的等等这样一些行为。

　　解说：在助考市场中，考前辅导班中还有介于灰色地带的押题，此外，雇佣枪手和倒卖试题也日益泛滥，连全国统考的四六级英语和研究生入学考试甚至是全国高考都难以幸免。

　　枪手：年年都有替考的，大批大批都是。去年有被发现的，去年是在农大吧。有个老师找了两个警察进去查身份证，结果一个也没有查到，轰隆隆吓走了十多个，原来那十多个全是假的。

　　解说：这种地下交易的规模究竟有多大我们无从统计，我们只知道现在雇佣一个考试枪手的行情，四级英语考试约1500元，六级要3000元。而且枪手已经不再是以前单打独斗的个人行为，最可悲的是它已经走上了职业化、公司化的不归路。

　　枪手：公司承诺，就放心去吧，监考会有我们的人。我们依然是很害怕。但是，金钱的诱惑还是战胜了这种恐惧感。

　　解说：除了各种各样的枪手，如今，每次大考前，互联网上很多论坛都可见兜售试题和倒卖答案的帖子，面对这个正在集团化、网络化的庞大市场，教育部的法律武器只有去年才出台的《国家教育考试违规处理办法》，但是作为一个部门规章，要抑制这股歪风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呢？

　　张天蔚：这个市场对整个考试制度有一个非常大的冲击，学生就是说我参加你的全国统考，按说这是最公平的，可是我还是得不到公平，如果我认认真真地去学习，我认认真真的，我靠自己的能力考，首先我干不过那批上辅导班的，我干不过那批上押题班的，我更干不过耳朵里塞一个耳机的人，我学习的目的何在？你考试的公平性、神圣性何在？

　　主持人：在我小时候参加考试的时候，一个童谣全国流行，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学生的命根。没想到20来年过去了，后面又被人加上了新的一句，叫抄，抄，考试的绝招。这句话的加入也透露出，面对作弊，人们的心态也似乎宽容多了，当然这个宽容是要加上引号的，在去年的1月初，曾有机构为此做了一个调查，结果显示近七成的人说自己作过弊，近八成的人不反对身边的人作弊。这个结果让人担心，羞耻二字正和作弊的行为越来越远，这又是怎么了。

　　【画面】田伟宁对装满考研辅导书的书架进行整理，抽出几本应考辅导班发的教材给记者看。

　　【同期】考研学生 田伟宁 （对作弊）大家好象真的就是那种习以为常，那种司空见惯了已经，这个太平凡了我觉得，不但我们学校有，清华、北大也有。

　　【同期】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劳凯声 我自己回忆我从小学上到中学，上到大学，基本上不能说在我的周围没有出现过作弊，但是作弊现象是很少很少，而且作弊行为是会受到老师和同学的谴责的，但是从最近一些年的发展来看，人们对于考试这件事情作弊，考试作弊也产生了一些不同的一些观点，比方说我自己的孩子，我的女儿，她在北京上中学的时候，她回来就告诉我，他们班里头曾经集体训练过作弊，比方说摸右耳朵表示选一，摸左耳朵表示选二等等，班长带着做这件事情，这样一种当然是不是带有玩笑性质我不清楚，但是可见在潜移默化的，人们对于作弊这件事情开始发生了一种变化，这种变化带给社会的危害我觉得是非常大的。

　　解说：近年来，一系列在国家级重大考试中接连出现的作弊事件无疑正在给中国教育的管理者们施加着巨大的压力。就在这次研究生考试中，教育部前所未有地要求所有的考生必须要在考试之前签署一份<诚信考试承诺书>，保证报名时提交的报考信息和证件真实准确，保证在考试中诚实守信。但是，被称为研究生考试有史以来规矩最严的这次考试中，作弊仍然以更加嚣张地方式继续着。

　　【同期】北京青年报评论员 张天蔚：这个事我觉得教育部完全无能为力，你说如果说你们面对一个卖题的人你能抓他，面对一个在现场作弊的人，现场作弊的考生你可以取消他的考试资格，这个人你看不见摸不着，他是带着作弊的心理来了，教育部怎么办，你也没有什么办法，弥散在整个社会当中的所谓不信任，不诚信，教育部门怎么办?

　　【电影画面：《逃学外传》中学生考场作弊一段镜头】

　　解说: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对于作弊心态的认同不仅仅在一些考生中存在，甚至于一些教师也加入其中，2004年全国高考以及英语四六级考试，都出现了教师参与作弊的情况。

　　【画面＋滚动字幕】

　　2002年6月 重庆首次出现兜售四级考题答案 正确率达到85％

　　2004年12月 泄题案结审 监考老师孔静犯故意泄漏国家秘密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2003年9月 北京曝出四级考试被泄露，2004年6月， 三名犯罪嫌疑人因故意泄露国家秘密分别被判处两年和三年刑期；

　　2004年6月 广西南宁四级考试中 发现泄题的情况 2005年元旦前 此案涉案人员7人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惩处

　　【同期】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劳凯声：考试作弊它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它有深层次的原因，所以它并不是简单的抓一抓就能解决的。

　　解说：在劳凯声看来，或许整个社会都应该深刻思索一下，如今的考试作弊为什么可以大行其道，人们为什么在面对考试作弊时不再有内心的不适，当考试作弊在某种程度上得到社会的认同时，它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有舆论尖锐地把矛头指向了中国的考试制度。最近，针对英语四、六级考试存在的必要性，质疑之声就不绝于耳。有媒体指出，整饬考试作弊早已不是一个教育部门的能力所及！它正在成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社会问题。

　　主持人：考试中越来越多的问题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一方面是坏事，可另一方面未见得是坏事。揭出来总比看见了不说强，更何况，它正在以让我们痛心的方式提醒我们打起精神和作弊决战，然而，或许我们不得不思考的是，除了法律赶紧站出来真正震慑作弊者之外，教育本身的弊端没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吗？只要应试教育的现状无法改变，自然就会有太多的人只重结果，不重过程，只要素质教育不能落到实处，分分，还是学生的命根，抄抄还会是考试的绝招。那么，真正公平考试降临的那一天，我们还要等待多久呢？